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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仙人抚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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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岩郡王妃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离开了清净琉璃庵,往她下榻之处三清观迤逦而去。其实,昨天之前她还住在慈恩寺的香客精舍,今日突然接到她家王爷的命令,必须搬去三清观落脚。

    对于慈恩寺的建寺百年大庆,鱼岩郡王是不屑一顾的。他孜孜以求的长生不老和长生不死,他觉得只有三清至尊才有如此大的神通。若非三清观观主长青散人给他送信,说道门有一位神秘大人物驾临,他才不上鱼岩山凑热闹,免得人家以为他也是来给慈恩寺捧场的。

    焚香斋戒,戒荦腥戒美酒戒美人,鱼岩郡王拿出了十足的诚心,准备面见仙师。长青散人的亲笔信里说,这位无垢子仙师擅长炼丹之术,就连他身处道门的长辈都在服用他炼就的仙丹,以求长生。

    鱼岩郡王激动不已,眼巴巴地等着仙师升帐。无奈,这位无垢子大仙师一直在梦里神游,谁也不敢去打扰。直到午后,为表诚心一直毕恭毕敬守在其房外院内的郡王爷才听见内里传出一声清咳,而后便有人曼声吟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鱼岩郡王的脸庞瞬时便涨得通红,一把将身边三清观观主长青散人的手给攥住,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我师,我师,听见没有?仙人抚顶受长生,仙人抚顶受长生……”

    长青散人鹤发童颜,已有八十高龄,因其驻颜有术,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他之所以能得到鱼岩郡王的莫大信赖,甚至呼之以“我师”,就在于他敬献给鱼岩郡王的丹药奇迹般的让其容颜回春!

    那是四年前的事儿,彼时的鱼岩郡王是真正垂垂老矣的老翁,走路都得人搀着扶着。自从得遇长青散人,服用了他敬献的长青丸,不过一年半载的功夫,鱼岩郡王的容貌和体力竟然都奇迹般的恢复到了他四十多岁时的水准。

    甚至,他仅仅凭着儒雅俊美又内敛含蓄的出色仪容和翩翩风度俘获了当时刚及笄的孙氏的芳心。此事,真真是鱼岩郡王最为得意之事——孙王妃会嫁给他,不看他地位,只因他这个人。

    自那之后,鱼岩郡王便将长青散人奉为师长,在其面前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有了一府蕃主的关爱照顾,三清观也因此成为鱼岩山直逼慈恩寺的香火鼎盛之所在。

    后来,长青散人透露给鱼岩郡王,他之所以能炼出驻颜丹药,便是因为他年轻时在某个神秘之极也超然之极的大道门做过丹炉童子的缘故。他一番绘声绘色对大道门的种种描述,直让鱼岩郡王不住咋舌,又神往之至。

    此次,长青散人紧急送信,说那个大道门有位仙师恰好游历到鱼岩府地界。若非他苦苦哀求,又敬献上无数奇珍异宝,这位仙师也看在他曾经做过那个大道门丹炉童子的份上,这才勉勉强强答应暂留一日。

    鱼岩郡王接信,丝毫不敢怠慢,连郡王仪仗也顾不得了,带着心腹随从连夜上了鱼岩山。唯恐仙师怪罪,他甚至还命令鱼岩郡王妃也赶紧从慈恩寺搬出来与他一同在三清观住宿。

    从一大早等到过了午时,鱼岩郡王连午膳都没用,就想以一番大毅力大诚心打动道门仙师,赐下延年益寿的仙丹。至于长生之途,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他还是明白的。

    听了大仙师那首意味深长的仙诗,鱼岩郡王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立马又振奋起来。数声清脆的磬响过后,这座精舍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玉雪可爱的小道童。

    这对小道童最多五六岁,梳着小小的道髻,额心都点着殷红朱砂痣,穿着小款的白色道袍,前襟绣着展翅高飞的仙鹤。一对小人儿左右瞧瞧,左边道童小手一伸,毫不客气地点中了长青散人,脆声道:“老爷起身了,长青,你来服侍老爷净面更衣。”

    长青散人胡须一抖,笑得眼睛也眯成缝儿,忙不迭地挣脱了被鱼岩郡王一直紧攥住的手掌,喜气洋洋地小跑上前,给两名童儿打稽首,恭敬道:“多谢广安广宁两位师兄关照小弟,小弟一定会把太师叔祖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打完稽首,从长青散人宽大袍袖间滑出一个荷包,被他毫无烟火气地轻飘飘放入广安的小手里,广安笑得左边脸颊露出大大的酒涡。待一个同样的荷包也被广宁笑纳后,广宁右边脸颊也笑出甜美的酒涡儿。

    真是可爱至极的一双妙人儿。鱼岩郡王的眼珠子像是掉在了广安广宁身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直勾勾地竟是舍不得移开分毫,只觉得这晚春午后的阳光也烈得灼心,灼得他心尖儿都疼。

    广安广宁却连一丝半点眼风也不屑给鱼岩郡王,收了荷包便高高抬着小下巴昂着小头颅将长青散人给领进了屋里,再毫不客气地把门重重关上。

    鱼岩郡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支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耐心地等候。他当然知道,要想讨得仙丹,仙师身边这对儿道童是万万打不得主意的。但他偏偏就有这么个小嗜好,眼见极品在眼前却不能如愿,真真是要了亲命了。

    又足足过了两刻钟,精舍的大门才又再度开启。这回长青散人当先出门,后面跟着广安广宁两道童,再然后一个年轻道人懒洋洋地迈步出了屋子。

    这少年人一露面,鱼岩郡王只觉得眼前繁花盛开、锦绣无边。天幸皇朝慕容氏皇族,自来便盛产美人——无论男女,鱼岩郡王自己便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但这位少年仙师的容貌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

    拼了老命才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鱼岩郡王急忙低头垂眼,一颗老而益壮的老心脏竟然跳得快要蹦出了嗓子眼儿。他赶紧抱拳躬身深深一礼:“仙师在上,请受小王一拜!”

    无垢子差点没呕出来,方才鱼岩郡王眼里一闪而过的淫、秽、贪婪之意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久闻这位郡王性喜渔猎男女美色,且最爱亵、玩幼女幼童,真没想到有长生这个莫大诱惑在前,他居然还能对自己生出那般不堪的心思!

    勾起嘴角笑得邪性,无垢子大模大样地走下台阶,绕着还保持着恭敬姿态的鱼岩郡王转了三圈,转身一脚就狠狠踹在长青散人屁股上,大声喝斥:“本座看你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三清至尊要收的人你也敢往本座面前带!徜若遭受了天谴,你来替本座挨啊?广安广宁,先给本座将这不孝的灰孙子打死、打死!”

    一通咆哮,无垢子怒气冲冲地回转屋里,咣当一声大力撞上了门。那对儿道童互视一眼,异口同声应了“是”,从袖筒里抽出一柄象牙镶各色宝石的精巧袖珍小拂尘,捏了个可爱的剑诀,冲着长青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抽。

    别看这小拂尘好似孩童的玩具,那一根根长丝可都是坚韧无比的天山雪蚕丝。而广安广宁两兄弟年纪虽小,却已经入了武道大门,体内也有了那么一小缕儿真气在窜动。

    他二人恼恨方才鱼岩郡王无礼之极的注视,打定主意要把火气都撒在长青散人身上。这通狠抽他们竟使了点儿真气,把柔软的天山雪蚕丝变成了锋利的丝剑,三两下就抽破了长青散人的道袍,脸上也给割出了几个血道子。

    长青散人抱头鼠窜,却又不敢当真避开这顿打。只抽得他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散了,金镶和田玉的道冠也歪了,素面绸缎道袍也成了一条条一缕缕,真真是狼狈不堪。

    就连惊得呆若木鸡的鱼岩郡王也被那虎虎生风的小拂尘给照顾了几下,虽然没破相,但也抽花了他身上这件儿崭新的绣着仙人驾鹤纹的道袍。

    “师兄师兄,两位师兄唉,消消气消消气,就饶了小弟吧!”长青散人最后被逼得窜到了院里那棵大松树上,像只猴儿一般蹲在枝杈之间,还要陪着笑脸一个径地说好话求饶。

    广安广宁到底只是五岁幼童,体力不足,这俩也累得呼哧直喘气。把小拂尘塞回袖筒里,广安指着长青散人冷笑道:“惹恼了老爷,瞧你有什么好下场!”

    广宁适时接话:“老爷可是咱们老太爷的心头肉,你这灰孙儿竟敢设计让他受天谴,胆儿忒大!”

    广安道:“瞧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祸事!铁面叔眼看就回来,你这灰孙儿……”

    这俩齐声下了断词:“赶紧准备后事吧!”

    重重地一摔袖子,这对小兄弟趾高气扬地转身上台阶,轻轻推开屋门,蹑手蹑脚地进去了。还爬在树上的长青散人面如死灰,忽然抱着枝干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鱼岩郡王紧张地瞧瞧屋门,一路小跑到那颗大松树底下,攀着松枝叫长青散人:“我师,我师……可还要紧?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长青散人抬起头,哭得眼泡都肿了,泪眼朦胧地看着鱼岩郡王哀叹道:“王爷啊王爷,您可把小道给坑苦了!若非为了您,小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见罪于太师叔祖。小道……小道与您一般,命不久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