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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7章:人间万事细如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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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朱元璋下令把孟子赶出文庙,“罢其配享”。并且下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这就明显告诫那些读书人,这件事上,没得商量,不准向我进谏,可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还是提着脑袋上了奏章,其中以读书人钱唐上的奏章最多,这个人吴越钱缪后代,祖上从台州迁来象山,自幼饱读诗书,一生中有五十三年生活在元朝。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读书人,却在太祖皇帝的诏令刚下,他就“抗疏入谏”曰:“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以太祖嗜杀的性子,仍旧佩服他的胆色。似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方孝孺为了维护建文帝不怕被成祖爷灭十族,景清明知是死,却为了为故主报仇,不惜“瓜蔓抄”,整个村庄成了一片废墟,这样的人很多很多,多得你数不清,他们身子骨柔弱,看似弱不禁风,可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他们的理想,一旦谁触碰了他们的理想,那么他们爆发的力量足够毁灭一切,尽管在实践中,大多数的读书人会因权势,为了财富、为了名利变成阿谀小人,但每个朝代总有些至死坚守这一理念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孔孟之教是“教无类”的,不管是谁,都得“由其教,行其道”。皇帝虽然有至高权利,也不能例外。作为臣子,也应是皇帝的老师,使他成为唐虞之世尧舜一样与民保持一致的人,虽然这也是一种幻想,但这个幻想始终存在他们心中。为了这个理想,“爵禄可辞,白刃可蹈”,乌纱帽,生命皆可不顾,所以当年洪武爷以皇帝至高无上之权威否定孟子这一以民为本理想时,钱唐能振臂高呼“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独立人格精神,正是这种精神,铸就钱唐自称“不与人相似”的“铁胆”,咱家只想拿到老狐狸的奏章,可不是要得罪天下的读书人,这个你可明白?”

    王振一席话下来,曹吉祥暗自叫了声侥幸,亏得老祖宗有了主见,若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还不坏了事,那李时勉当初上疏言事,当廷指摘仁宗皇帝,弄得人家下不了台。于是仁宗把他叫到便殿,希望他能承认错误,可是他宁死不屈,坚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仁宗很愤怒,当即命令武士用金瓜扑打时勉,当场打断了他的三根肋骨,然后把他扔出殿外。这样的人连皇帝都不怕,还能怕一个锦衣卫的诏狱么,若是因为激怒了天下读书人,什么权势、名望、金钱都付诸东流了,想到自己险些酿成大祸,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再看王振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一阵沉默后,王振重新开口说道:“抓是不必了,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了解对手对自己的好处总要大一些,老狐狸能将奏章亲自给了李时勉足以看得出老狐狸此番用意是想借六部给事中的力量来弹劾咱家了,此招十分狠毒,六科给事中乃当朝太祖所设,所用官员多是朝廷清贵,素来被朝廷与天下读书人敬重,一旦六科给事中嫌弃了弹劾的浪潮,此事就不好办了?”

    曹吉祥担心的道:“那该如何是好?抓又抓不得,抢又怕打草惊蛇,左右为难,如何下手才好。”

    王振眯着双眼光芒一闪,道:“咱家这几年忍气吞声是白忍了么?”

    “老祖宗是说利用咱们手中的权势?”曹吉祥心头一动,双眼也跟着亮了起来。身为王振的心腹,对于王振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多了,自从张太后设下的那场鸿门宴后,王振见识了太皇太后的厉害与三杨老臣的坚固后,便以屈求伸的办法,等待时机,以求一逞。这位老祖宗知道,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紧紧抓住英宗和培植党羽十分重要。为此,他改变策略,先不去干那些直接干预朝政的事,而去进一步讨好英宗,并在暗地里广交朋友,大量培植私党,短短数月里收获巨大,那些平日里看着清正廉洁的官儿,多半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偏生这些人把持着朝中最有权势的位置,与功名、地位、官帽也是最渴望的,所以拉拢这些人实在再容易不过了,要名的给名,以东厂番子的手段,这些实在太过容易,要银子的这些年随着太监渐渐受到朝廷重用,外派的太监经过老祖宗之手,那个不是去了江南或西北的富庶之地,这些人得老祖宗的恩惠,任职回京的时候孝敬的还能少,什么江南的字画,二尺以上高玉鼎13座,玉碗13桌,3尺6寸至3尺8寸高的玉寿佛、玉观音、玉马3匹件;珍珠,一两以上桂圆大珍珠10粒,珍珠手串230串等一大批;大红宝石280斤;大蓝宝石40块未计重;其它宝石帽、屏风架等一大批;银碗40桌,其它银器一大批;珊瑚树11支,每支高一米以上;铜器和锡器361000件;名贵瓷器10万件(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官窑宋瓷);绸缎、纯金床、西洋钟等一大批……数都数不过来,如今的大内除了当今圣上的内库外,就属老祖宗的库房最有钱了,前些日子他还得老祖宗的密令,秘密拿了一件宝石帽送给了通政司的通政使曹大人,只求这贪财的老官这几日多留意内阁的奏章,方便的话可以送到老祖宗的府上,他本是随口说说并未当真,毕竟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其官有使、左右通政、左右参议等,官职不可谓不大,他也只是奉命走走看,却不想这老头好无骨气,只不过一顶宝石帽,便老老实实的将内阁的奏章送到了老祖宗的府上,除了通政司,六部,六科给事中那个都走了一遍,就连那些王侯公顷这几个月来也没落下,世人都说老祖宗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权势来自太后与皇上,唯独他知道今时今日的王振是靠着他十年如一日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就是现在了。

    王振颔了颔首,道:“咱家与那六科给事中工部的给事中王朗虽没什么深交,但也有一面之缘,当初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正好碰上了咱家,咱家便顺手让东厂的番子给处理了一下,事后王大人对咱家千恩万谢,说他日定有后报,咱家当时也没在意,加上事儿多也就忘记了,今日想来也不知这位王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这番话,但事已至此,咱家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待会儿咱家写个信笺,你趁着天黑往王府上走一趟给他送过去,让他看在昔日的恩情上,可否帮帮忙。”

    “这个好办?”曹吉祥点头答应,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扭过头来迟疑的问:“若是这位王大人不认账该如何是好?”

    “不认账,你也是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太监,难道连这点小事还要让咱家交你么,处理王大人那个东厂番子,如今可还在东厂,你去的时候只需带上他,王大人还能不认账么。”王振没好气瞪了曹吉祥一眼,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缓缓说道。

    曹吉祥面上一热,也觉得自己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心腹,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一时也不敢说话。

    “时候不早了,你早去早回,咱家还在这儿等你的回信。”王振摆了摆手道。

    曹吉祥忙应了声出了值班房便往寻了工部快速走了过去。

    待曹吉祥的身影渐渐消失,王振才揉着有些发麻的脑袋,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却不想脖子上那颗脑袋有些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得的便想起了王大人的那个人来,毫无疑问王朗是个聪明人,旁人靠了一辈子的科举,他只用了九年便中了进士被朝廷授予工部给事中,这个官儿虽不大,但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小的清贵除了翰林院那些天之骄子外,是大明最有前途的衙门,他们侍从皇上,每日都有一人值班,站在殿中“珥笔记旨”。皇上交派各衙门口办理的事件,由他们每五天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由他们向皇上报告;若各衙门口完成了皇上旨意,便由六科核销。每逢京官考察自陈政绩时,这些给事中还要会同六部进行审核。在考核中,有的官员政绩突出而被皇上召见时,一般要由吏部尚书及相关科的都给事中同相陪面见皇上,可谓权利极大,朝廷许多官儿恨不得能投身这个衙门里,所以但凡能入这个衙门的无不感到莫大的荣耀,王朗也不例外,二十好的年纪,就进入了大明最有权势,最有前途的衙门,无疑有些春风得意,加上为人又有些才情,出入风月之地实在是太应该的,但朝廷早有规定,官员不得出入风月场所,一旦发现必终身不得录用,这规矩还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所谓“声色货利”所惑、所累。他在《明大诰》中写道:破武昌,灭了陈友谅,将其妾带回,送入后宫。“朕忽然自疑,于斯之为,果色乎?豪乎?智者监之。朕为保身惜命,去声色货利而不为。盖为慕声色货利者数数,朝兴暮败。”他说,将陈友谅之妾“没收”归己之后,自己也怀疑这种做法。究竟是好色呢,还是气魄大?智者自可明察。汲汲于“声色货利”的人,“朝兴暮败”,败亡肯定来得很快。后来的子孙对规矩所有破坏,但与这一条很好的继承了,偏生这王朗不顾朝廷禁令出入风月之地,一来二去竟与那些宝悦楼的凤儿姑娘有了感情,二人缠绵之余,王大人一时糊涂答应明媒正娶这位凤儿姑娘做小妾,这事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搁在旁的官员身上答应也就答应了,偏生这位王大人还是个怕老婆的人,事儿也就一直不敢说,那凤儿姑娘天天盼着能加入王家做个官家妇人,对这事儿逼得紧,王大人既不想辜负了美人,又怕家中的母老虎,好不为难,最终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花钱在外购了一套房舍,小打小闹的把凤儿姑娘给娶了,娶了便娶了,在大明官场这着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坏就坏在王大人低估了凤儿姑娘的野心,这个出身并青楼的女子并不甘心做一个藏头而不露脸的小妾,吵嚷着要住到王家府上去,怕极了老婆的王大人自然不肯答应,凤儿姑娘一看王大人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进家门,也狠了心要去衙门寻个公道,也该王大人祸不单行,正好这档口母亲病逝。按明太祖订下的律条,父母双亲去世,官员必须卸职回老家丁忧三年。王大人当即卸下了官帽,准备回家守孝,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被凤儿姑娘知道了,一想到王大人要回家三年,家中的老婆,丫鬟,就连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书童带了,唯独不带上自己,心头那个恨意不言而喻了,说起来这位凤儿姑娘倒也是个善于隐忍的女子,愣是将这份恨意埋藏在心底三年,三年后,一心盼望着回到京城的王大人带着满心的欢喜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三年没见,夫妻自然比平日里要情意绵绵几分,这一夜王大人少不了春风一度了,但王大人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这一夜的缠绵。一心报复的凤儿姑娘第二日一早就花了些银子请人写了一个本子,又寻了一个落魄好钻营的芝麻官将这本子给他,只说让他上奏便可获得名声,那小官信以为真,就在王大人返回工部衙门的时候,按照凤儿姑娘的指示,上奏朝廷王朗守制时违反天条,非但在家中饮酒作乐,还在孝期未满与自家小妾春风一度,这样不守孝道的官儿,朝廷如何能用。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朝,这绝对是一件麻烦不能再麻烦的事情,王大人实在没想到,昨晚还与自己郎情妾意的女子,今日一早会在自己胸口插上一刀,就差要他的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