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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平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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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萧叔叔踏上了楼梯,萧瑶轻悄的溜回小阁楼,装作一直没出来过一般。

    撞见别人家的纠纷,其实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尤其矛盾的中心,可能与自己挂钩的时候。

    于是,在萧叔叔敲响小阁楼的时候,萧瑶晚了那么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萧叔?”萧瑶演技娴熟的装傻道,“您怎么上来了?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说着,她还“下意识”的看了看楼下的方向,眼神中带着迷惑:“刚刚楼下好像有些什么动静……”

    “咳……”萧叔叔有些讷讷的掩饰道,“也没什么……你赵姨有点儿起床气,我刚不小心弄醒了她罢了……”

    “哦……”这么破绽百出的理由,萧瑶也不深究,只是将萧叔叔让进来。

    小阁楼的空间十分局促,以至于萧叔叔进来以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天花板,像是怕脑袋撞上了一般。

    他身形有些佝偻的坐到了萧琅的床上,神情说不出的迷惘和疲倦。看到阁楼里,那画风明显不一致的游戏舱,他的精神头也没提起来一点儿。

    萧叔叔一向是这副模样,沉默,萧索,既没有话语权,也没什么存在感。家里一向是由赵姨做主,就算有什么意见,也只弱弱的提出一点儿异议,却从没真的认真的争执过什么。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过分老实的人,也会有爆发的一天。

    为了……他手上那个,有些旧了的铁盒子。

    萧叔叔扣着铁盒的边沿,却是看到萧瑶床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才开口:“你……要搬出去了?”

    “嗯,大概就这几天了。”

    “那,这个大家伙怎么办?”萧叔叔指了指游戏舱。

    “已经联系搬家公司了。”萧瑶耐心十足的回答道,并不催问萧叔叔来的目的。

    “哦……”又是好一阵沉默。

    阁楼外,突然又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

    “老萧……”像是已经回过味来了,赵姨难得温言软语的敲门,“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要打扰瑶瑶休息了……她明天还要上学呢……”

    “你在外面等着。”萧叔叔的情绪浮躁起来,“我一会就好。”

    门外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来:“萧岩!我给你一点儿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是不是?!”

    赵姨似乎是想打开门的,可是:“你还敢把门反锁了?你翅膀倒是硬了啊?!谁借你的胆子……”

    在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萧叔叔脸上挂上了一丝难堪。这样的窘境,终于是让他下定了决心,猛地起身,走到萧瑶面前,将铁盒几乎是塞到了她的手上。

    那双手,抽离的时候还带了丝丝颤抖,结得厚厚的老茧尤为明显。

    “这是……”萧叔叔大喘气道,“你爹的遗产。”

    萧瑶低下头,打开盒子。里面散落着一张卡,和几片芯片。

    “这是你爹的抚恤金,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奖金之类。”萧叔叔指着那张,印有军徽图案的联盟点卡,“这些芯片,则是当年打官司时候的相关证明,还有我和你赵姨代领抚养费,照顾你和萧琅的协议。”

    “这些东西……本来是该你成年,再交给你的。不过……现在也没差,左不过几个月的事情。”萧叔叔有些浑浊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萧瑶,“你……有需要的话,尽管拿去用吧……你出去住,一个人也多小心点……”

    萧瑶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不是……还有半年么?”

    无论是以前的秦衣,还是现在的萧瑶,生日都是在四月份。离萧瑶成年的日子,还有老远一截呢。

    “这是……给你治病的钱。”萧叔叔想了想,又咬牙道,“如果不够的话,就和我说,我再去凑凑……”

    “……哈?”好半响,萧瑶才反应过来,“可是我没病啊?”

    萧叔叔却摇头:“我已经在小琅那,看到你体检的结果了……”

    “那又不是什么正规的检测。”萧瑶不由得抚额,试图说服萧叔叔,“那么离谱的结果,怎么可能……完全是仪器出错了……”

    “我会这样告诉小琅的。”萧叔叔却是完全不信的样子,“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果。”

    萧瑶还想辩解些什么,却被萧叔叔一句话给堵住了:“当年你爹也是这样。”

    ——萧闲?!

    “他……”萧叔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他从小就很优秀,比我优秀很多……我以前一直很嫉妒他,但后来……我发现他买了一堆镇定剂,注射型的和药片都有……”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当时,当时完全吓坏了……”时隔多年,他记起当年的场景,依然会觉得恐慌,“我看到他拿着针管,想要插到自己身上,就连忙扑过去阻止……可是,他红着眼睛对我咆哮,那副样子,不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他,反而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表现得越优秀,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得越频繁……我那段时间都不敢回家,直接是住校,就是害怕面对他……”萧叔叔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不懂事的自己,约莫是伤到了自己的哥哥,“他很痛苦,我却一点儿也不能理解,更别说帮助了。后来他说,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申请调入了相对不那么高强度的消防部队……领一份不高不低的薪水,偶尔需要出个紧急任务,但,再也没有他以前那么亮眼了。”

    “他丢掉了那些药,说他已经彻底的好了。”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情,萧叔叔却露出难过的表情,“我第一次看他哭,还哭得那么惨。他喝醉了酒,他说,萧,是被诅咒的姓氏。他尝试了很多的方法,还是解不开这个咒语……”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却告诉我,他很羡慕我……羡慕我什么都不知道……羡慕我一直这样简单的、平凡的生活。可是他,体会过不平凡的感觉,大概很难甘心这样下去,甘心做着一份平常的工作,庸庸碌碌的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萧叔叔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你还和以前那样平庸下去……因为,只有平庸者,才能顺顺当当的活下去。”

    萧瑶默了许久:“……抱歉。”

    抱歉……她,没有办法,像萧叔叔所希望的那样,平安却平庸的生活 。

    就算前面只有一道悬崖,她也只能,也只会倾尽全力的跳过去,而非原路返回。即使粉身碎骨,亦不足惜。

    “我就知道是这样……”萧叔叔讷讷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但有时候,还是觉得有点羡慕……”

    “虽然都姓萧,我却一直是个庸才,连体会那种感觉的机会都没有。”外面赵姨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萧叔叔偏过头,“也不知道,到底谁运气更好点。”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萧叔叔突的一下拉开门,吓了门外的赵姨一跳。

    “东西呢?!”赵姨压低的声音,丝丝的钻入萧瑶的耳朵,“你给她了?你给她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抢。”萧叔叔一边带上门,一边拉扯着赵姨的胳膊。

    赵姨却仍然不甘心的叩着门,竭力压抑自己语气里的狰狞:“瑶瑶,叔叔给你盒子,先让我们保管好不好?你现在还没成年,也不能去办手续,如果弄丢了,那可就麻烦了呢……”

    萧叔叔又加了把力拽她:“走走走!你丢不丢人!”

    “哎!老不死的,你今晚上抽的什么风?!”赵姨吵吵嚷嚷的被揪走了,声音渐走渐远。

    萧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铁盒里的东西,想着方才萧叔叔说的话。

    萧叔叔不明真相,只说这是萧家的诅咒……但,萧瑶从不相信诅咒的说法,即使萧家真的是平庸者才能幸存,也一定有其内部的缘由。

    如果她所在的萧家,真的是当年覆灭的萧家……那么为什么,数十年前那个鼎盛的家族,并没有被人发现有这样的隐疾?论优秀的话,曾经一度立足金字塔顶端的家族,比萧闲优秀,绝不会只是少数……

    如果天才都与狂躁症并发,萧家又何以鼎盛那么多年?

    是原本的解决办法失传了,还是旁支获得的能力是有缺陷的?

    萧瑶扒拉出阁楼里的木箱,又仔细的搜寻了一下萧闲的遗物。可惜的是,她第一次整理的时候没发现的东西,这一次,也没有什么收获。

    正将萧闲的遗物一样样的重新放回,萧瑶的手指蹭到木箱的侧壁,突然有些异样的触感。

    她再一次清空箱子,摸索着靠近箱底的侧壁,那隐隐起伏的痕迹。

    那是一行字。

    而且,是用古篆刻在上面的。字迹如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笔画复杂得像是根脉,就算是认识的人,也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辨认出来。

    如果不注意的话,把它当成奇怪的花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星芒为引,以赤血为媒,以幽灵为祭……觉醒吾之战魂……”

    这种文字,萧瑶学得不算好,但总归是家族嫡系的必修课,及格还是可以的。

    但——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才总对着古文课打瞌睡……总是跟猜谜一样,从来不肯说个明白,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的事情,萧瑶暂且埋在了心里。

    即使知道可能是饮鸩止渴,萧瑶也没法放弃提升自己的捷径——现阶段而言,她完全是在追赶着时间,根本没办法去考虑那么多未知的事情。

    萧瑶本想着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去潘多拉报道。可谁知道,赵姨终于开始“重视”她这个透明人,一大早就殷勤的敲她的门:“瑶瑶,我做了早饭,你赶紧起来,吃了好去学校。”

    ——学校是什么?能吃么?

    听觉太敏锐,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此时此刻,萧瑶就算塞住自己的耳朵,也没办法安安稳稳的回笼去……

    短短十分钟的早餐时间,萧瑶既要应付赵姨的旁敲侧击,又要承受萧子玉忿忿的眼刀。

    刚借着上学的借口准备遁走,没想到还没吃完饭的萧子玉,也被赵姨赶出了门——她似乎肩负了赵姨的重任,要看押着萧瑶。

    不过出了家门,萧子玉才不管什么任务。

    “都是你。”萧子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你和萧琅就是两个扫把星!要不是你们!我爸妈才不会吵架!”

    “是是是……”萧瑶跳上与萧子玉方向相反的公共梭车,对着萧子玉挥了挥手,“我这就把自己扫地出门,再也不碍您的眼嘞!”

    心里却是吹着口哨——赵姨这会儿,只怕是最怕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要是赵姨知道自家姑娘,这么给自己拆台,还把人往外赶,估计会气死了吧?

    啧啧啧,这个搬家理由,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