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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求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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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普宁房的张氏旧宅还住着人,应国公武士彟有些为难地看着两个儿子,还有二哥家的侄子武元忠。子侄前来做说客,为的还不是前程,这多少让武士彟有些失望。

    和两块“叉烧”比起来,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儿更加聪慧。武士彟早就动过心思,将武元庆的儿子送到武汉去求学,交由女儿管教。

    武氏“双雄”当街卖妹的故事,堪称是武士彟的最大耻辱。

    只是,徒呼奈何。

    然后还有最大的一个问题,武元庆这个混账先后在西军和北军厮混,如今是越发地不想成家,而且连武士彟的爵位都瞧不上了。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与其继承武士彟的爵位,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巴结江汉观察使张德,有姊妹侍奉财神,谋个差使毫无难度,可以说是稳稳地富贵一生。

    走勋贵体制,眼下只有做梦,除非姊妹进宫伺候皇上,兴许还有点希望。

    “大人,这冉氏是很有诚意的,也不消大人说项甚么,就是给个门路,好去武汉给些巴蜀土特产,让顺娘媚娘也尝尝鲜……”

    武元庆嘿嘿一笑,他早年能带着弟弟“当街卖妹”,自然是脸皮都不要的人。武氏出身也不慎高贵,反倒是兄弟二人的母亲相里氏,还能攀扯一下周代名门。

    “季叔勿要顾虑,冉氏此次只是谋求门路,除了季叔这里,江东苏常,也是派了人去的。扬州江都、扬子县,也差遣了说客。”

    侄儿武元忠微微躬身,然后诚恳道,“武氏本为商贾之家,武德朝时,亦为人排挤耻笑。如今天下诸侯皆有类商贾贩夫,武氏既有遮蔽,正当追逐风云。”

    这话其实说的很透,主要跟武氏兄弟当年的政治投机有关。武元忠的老子虽说是死在贞观朝的,但绝对是李董喜闻乐见的下场,褒奖什么的,从来都是口头,半点实惠都不会给。

    其原因很简单,武元忠的老子武士逸当年是李元吉的“谋士”,明面上当然效忠武德皇帝李渊了,但武氏的政治投机做的活儿太糙,远不如正儿八经的豪门,白手套套着黑手套,鬼知道一鱼多少吃。

    这也是为什么武元忠说“为人排挤耻笑”,因为武德朝的名门,尤其是河东山西出来的,耻笑的不是武士彟“商贾之家”,而是活儿不够好。

    豪门器大活好,诸如温氏,专门培养温彦博,背后是整个太原官商集团在推动,武氏在河东老哥的圈子里,那就是个边角料。

    若非武士彟本身跟李渊的关系实在是到位,武氏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甭管武氏如何吹嘘他们家从北魏那会儿就如何如何,因为河东豪门吹牛逼,最少都是前汉起。北魏?那也算豪?

    所以说,对外肯定不会真的承认自己是“商贾之家”,肯定要说咱祖上如何如何,出了县令出了刺史,老子祖上显贵过。

    但关起门来,武氏还是相当实际的,武氏四兄弟,确实跟商贾纠缠不清。武德皇帝愿意提拔愿意封赏,不就是看在你还有点经济能力吗?

    于是话头一变,武士彟用商量的语气道:“听闻冉氏能面呈洛阳二圣,我等若是牵扯其中,恐引圣人震怒啊。”

    冉仁才是不是真的能见到“二圣”,武士彟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冉仁才的最大靠山,的的确确就是皇后。钱谷那个王八蛋不敢得罪的人当中,皇后算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冉氏能够在洛阳稍稍地有别巴蜀土鳖的地方。

    还有一些事情,武士彟自己很难探究,不过老兄弟李渊那里,还是能透露一二回的。再加上五庄观老干部活动中心消息渠道也不少,秦琼因为张德的缘故,也不是不愿意帮帮自己这个“老前辈”。

    武士彟多少还是知道,之前冉氏在西南“大败亏输”,可以说是血本无归,而且还不能声张。

    秦琼更是嘲弄冉氏不自量力,还妄想煽动獠寨闹事,结果几个獠寨山头,就在不久之前,被武陵蛮给抢了。

    不但武陵蛮动了手,蕃地白马部豪帅,也是毫不犹豫放冷箭。加上东女国、夜郎洞寨……这场动静放在十年前绝对犀利的蛮疆火并,居然就消息摁了下去。

    别说黔中了,剑南蜀地居然也半点风声都没传出去,就算有人传言,益州成都也是没几个人信。

    吴王李恪好歹也是做过益州大都督的,总不能真白做一回吧,要是连一星半点的“旧部”都没有,他这个亲王死了算了。

    “大人,这都是街坊之间的谣……”

    “大郎少待!”

    武元忠忽地打断了武元庆的话,有些严肃地看着武士彟,“季叔莫非是听说过甚么消息?”

    武士彟点点头,然后小声道:“事体甚大,之前剑南、黔中、山南,诸獠寨骚动,结果为蕃地、蛮疆诸豪帅、洞主镇杀,非是蛮人胡闹。”

    把事情这么一说,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二人表情极为丰富,这种事情一旦掺合进去,将来翻旧帐,根本就是逃不脱的。

    蛮疆蕃地各部族的互相攻杀,如果是世仇部族,如剑南蕃人和獠人,这种突然的没由来仇杀,是可以理解的。武士彟处理过这种事情,所以心中有数。但是像之前开春后的突然动荡,绝非是仇杀那么简单。

    武士彟大胆揣测,可能是皇后的一次试探,只是被另外一方抽了回去。

    而另外一方是谁?武士彟就算知道,也不敢说不敢想。

    能和皇后玩政治斗争的一方,怎可能是弱鸡,而政争的背后,说到底还是利益分配不均,简单粗暴点,就一个字:钱。

    更何况这一回,还真的就是钱。政治斗争的具体表现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战争。

    恰好这个“战争”的双方,都是蛮疆蕃地部族罢了。

    武士彟可以想象,冉氏的“大败亏输”,绝对不止钱那么简单,兴许就是西南诸地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代人的经营,毁于一旦。

    荆楚开发云梦泽,尚且用了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西南更加艰困,冉氏能够成为獠人表率,其中投入之艰巨,可想而知。

    “如季叔所言,如此是个大机缘!”

    武元忠眼睛一亮,“如果小侄猜测不错,冉氏当是要去武汉求和,只是江汉观察使府,未必会理会,大约是官面随意打发。如今冉氏‘病急乱投医’,我等若是给予门路,不敢说对冉氏予取予求,‘漫天要价’还是可以的。”

    “可……元忠,如此怕不是开罪某人?”

    “季叔当局者迷,顺娘媚娘既为姬妾,为武氏庭柱,又岂是今日?为冉氏牵线搭桥,无伤大雅,我等‘授之以柄’,方能越发亲善。”

    听得侄儿所言,武士彟也是陷入了思考,道理是对的,武氏至今还能保全,没有被贞观皇帝直接玩死,是种种原因促成的。

    按照常理,他就该死在利州任上,而不是苟延残喘返转长安,即便是返转,也是难保劳累而死。但现在他活得好好的,如今还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定期体检,旬日锻炼身体,也算是气色不错。

    固然有皇帝“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霸气绝伦,无视了武氏这种“蝼蚁”,但根子还是因为武氏攀扯上了张德。

    贞观大皇帝眼中,别说是武氏,连太皇都是“蝼蚁”。

    “依元忠所见,若是委托顺娘、媚娘,不会开罪张德?”

    “不会。”

    武元忠十分笃定,“天下诸侯,举凡英杰,多是用之以能,而非用之以人。”

    微微点头的武士彟十分认可,他在利州任上,也是给李皇帝做狗做刀,身不由己地“打土豪分田地”,整个利州想他死的豪强不计其数。黑锅是他背的,肥美的果实,却归了皇帝。

    既然冉氏求到武汉,说明武汉方面已经伸手到了西南。西南不甚广大,可既然能够按武汉方面动心,显然是有利可图。

    而冉氏恰好又是深耕西南数代,百几十年的老江湖“地头蛇”,虽说这条蛇已经被打成了残废,可见识还在,武汉方面没理由不用。

    想通了关节,武士彟甚至觉得,张德及张德的同伙,兴许本就打算先弄残了冉氏,然后再让冉氏干活。

    毕竟换做是李皇帝,也是这样干的,先让你半身不遂,你没有了反抗的力量,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听话做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风险也很大,万一张德恼怒,把武顺娘武媚娘甩了,武氏家族基本可以宣告破产。身死族灭的时间,可以开倒计时了。

    “季叔,若是恰逢其会,兴许顺娘媚娘,会为张操之所喜,也未可知啊。徐州崔弘道之女,化名‘苦聊生’,乃是武汉晚报主笔,因其有才,故为张操之喜爱。若显武氏二女才能,不敢说聘而为妻,胜过崔氏,不在话下。”

    武元忠看出四叔心动,立刻加了一把火,他和武元庆武元爽这种废柴不同,因为老子死的早,反而情商要高一些。

    原本他也算是蹉跎,可现在既然有了个好机会,怎可能轻易放弃。

    同样是“卖妹求荣”,武元庆武元爽那种当街卖法,实在是太低级,不过是贩夫走卒的行脚商规模。

    但他不一样,行脚商岂能显得自己的手段?“卖妹求荣”要卖出档次,自己的姊妹越金贵值钱,价钱才会更高!

    果然,武士彟听得武元忠的话,顿时愣了一下,然后不断地点头,最后直接道:“就见一见这冉氏吧。”

    “大人英明!”

    “季叔定会为此刻决定而欣慰!”

    武氏兄弟顿时都面带微笑,忙不迭地说起了奉承之语。